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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草根到草圣:揭秘怀素草书的传奇之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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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草根到草圣:揭秘怀素草书的传奇之路

怀素7岁出家于零陵(今湖南省永州市冷水滩区)蔡市镇岐山头村书堂寺,是地地道道的“草根”。陆羽《僧怀素传》载:“贫无纸可书,尝于故里种芭蕉万余株,以供挥洒。”一个“贫”字道尽怀素贫寒的身世。如此贫寒的怀素,是如何从一位“草根”成为“草圣”的呢?

陆羽于唐贞元三年(787年)写的《僧怀素传》,是研究怀素的第一手资料,依此解读怀素的书路历程,也许更能接近其真实的一面。怀素从小天资迥脱,再加上其过人的勤奋,少年怀素在其伯祖惠融法师的指导下,成了当地有名的“草根达人”书法家。李白《草书歌行》赞曰:“少年上人号怀素,草书天下称独步。”吏部尚书韦陟见而赏之曰:“此沙门札翰,当振宇宙大名。”

面对这些赞美,少年怀素的内心如镜:“夫学无师授,如不由户而出。”他在《自叙帖》中也有记载:“然恨未能远睹前人之奇迹,所见甚浅,遂担笈杖锡,西游上国,谒见当代名公。”自认为“所见甚浅”的少年怀素,在以后的书学岁月里,是如何登堂入室并逐步转凡为圣的呢?

远游取法

书法要想登堂入室,必须“睹前人之奇迹”,找到那把通往书法圣殿的“金钥匙”——古人笔法,为此怀素拜访了得魏晋笔法真传的表兄弟邬[月] 。陆羽《僧怀素传》载“乃师金吾兵曹钱塘邬[月] ,授其笔法”。怀素在其表兄处,苦攻笔法一段时间后,邬[月] 又以草圣之道启之,怀素始有所悟,但还未形成自己独有的草书见地。直到后来在洛阳得到颜真卿的启示后,方逐渐开达明彻。

怀素多年来“经禅”所悟之道与笔法妙道,合二为一,相得益彰,得到书法大家颜真卿的首肯后,创作了《自叙帖》,此帖成了怀素转凡成圣的代表作,后人对此帖顶礼膜拜。唐窦翼《怀素上人草书歌》赞曰:“连城之璧不可量,五百年知草圣当。”此时,其草书光色参回,妙不可言,直达圣境。正如《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》所述修行者开悟情景那样:“一旦开达明彻,自然中自然相,自然之有根本,自然光色参回,转变最胜。”

怀素将草书推上有唐以来的新高峰。如果说远游得古人笔法是怀素从一位“草根”书家荣登为“草圣”的重要基石的话,那么“参悟自然”就是其转凡成圣的关键。

妙合自然

怀素参悟自然,悟草书之道,深受邬[月] 、颜鲁公书学的影响。《僧怀素传》记载,王献之草书如凌冬枯树,张长史“睹孤蓬、惊沙之外,见公孙大娘剑器舞”得草书“低昂回翔之状”,怀素认为的“似古钗脚,为草书竖牵之极”,颜鲁公所说的“屋漏痕”,无不说明草书妙在合自然之道。后怀素自悟妙理:“贫道观夏云多奇峰,辄常师之。夏云因风变化,乃无常势;又遇壁坼之路,一一自然。”始而得到颜公的赞赏:“噫!草圣之渊妙,代不绝人,可谓闻所未闻之旨也。”

夏云多姿多彩与随风瞬息万变的特点,与禅宗所讲的娑婆世界的“无常”是一致的,无住为本,一切自然而然。怀素如果没有经禅方面的证悟,怎么可能会对夏云有如此深度的思考?没有观夏云“师自然,心自得之”之境界,怎么会写出如此惊世骇俗的狂草来呢?弘一法师论书法艺术与佛法的关系时说:“我觉得最上乘的字或最上乘的艺术,在于从学佛法中得来。要从佛法中研究出来,才能达到最上乘的地步。所以,诸位若学佛法有一分的深入,那么字也会有一分的进步,能十分地去学佛法,写字也可以十分的进步……”怀素的修行非同凡响,被誉为“开士怀素,僧中之英”。怀素所悟草书之妙理,与他的经禅功夫是分不开的。

经禅悟道

怀素《自叙帖》云:“幼而事佛,经禅之暇,颇好笔翰。”怀素年幼出家,经禅悟道是怀素的主业,而书法仅仅是其经禅闲暇的爱好。但后人大多只知怀素是草书圣手,而不知其修行所达的高度,甚至民间还有不少传闻说怀素平时不好好修行,只知道写字,真是如此吗?

日本著名禅宗研究者与思想家铃木大拙(1870—1966)在《禅者的思索》中认为:“禅不是一种教化,禅要把一切羁绊彻底抛却。”

铃木大拙“把一切羁绊彻底抛却”的思想,不正是对怀素“狂来轻世界,醉里得真如”的最好注脚吗?怀素生活在唐朝由盛转衰的特殊时期,旧教规旧戒律与禅宗发展存在尖锐矛盾,禅宗六祖门人怀海禅师,大胆进行了教规改革,制定戒律,设立了“百丈清规”,对后世佛教发展影响巨大。而作为六祖门人之后的怀素,却显示出与“百丈清规”相反的另一条弘法之路,以喝酒吃肉创作狂草的方式,游戏三昧,“把一切羁绊彻底抛却”“解众人之缚”,被后世尊为“草圣”。看来,游戏三昧也好,清规戒律也好,都是应景而生,证悟道果。守戒与否在已开悟了的智者那里,并不很重要,智者依此找到适合自己的修心法门,法无定法,以明心见性为要。

自印度佛教传入中国后,中国禅宗的发展一直有两条线,一条是严格遵守清规戒律的苦行者,成为严以律己的大德典范,度人无数;一是开悟了的智者,以游戏三昧的“不思议事”,启迪后人心灵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,垂范于世,怀素狂草禅即属此类。

对于修行者来说,无论是遵从清规戒律,还是游戏三昧,目的都是要修证得智慧,凡古圣贤大德,归元无二路,不为心物所累,只为拥有智慧的观照而已。《金刚经》曰:“无我相、无人相、无众生相、无寿者相。”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幻。”得道方法与途径万万千千,何必拘泥于“清规戒律”或“游戏三昧”的外相形式呢?

汤用彤《隋唐佛教史稿》载:“白居易(772—846)官太子少傅时,劝一百四十八人结上生会,行弥勒净土业。晚岁风痹,遂专志西方,画西方变相一轴,为之愿曰:‘极乐世界清净土,无诸恶道及众苦。愿如我身病苦者,同生无量寿佛所。’”白居易早年皈依佛门,自称香山居士,闲暇时,作诗饮酒、深入佛智是他的生活常态。这种生活方式,其实也是唐朝当时上流社会不少文人雅士的生活常态。

与白居易同时代的草圣怀素,作为释家子,示现喝酒吃肉狂僧相,以狂草的生活方式,游于达官贵人及文人雅士之间,被常人所笑。在没有接触佛法经典之前,我也曾对此现象困惑过,怀素作为僧人,为何要喝酒吃肉呢?后读有关高僧大德解读济公和尚的开示文后,方有所悟。

《增广印光法师文钞·卷一·复庞契贞书》载:“道济禅师(济公和尚),乃大神通圣人,欲令一切人生正信心,故常显不思议事。其饮酒食肉者,乃遮掩其圣人之德,欲令愚人见其癫狂不法,因之不甚相信。否则彼便不能在世间住矣。凡佛菩萨现身,若示同凡夫,唯以道德教化人,绝不显神通。若显神通,便不能在世间住。唯现作癫狂者,显则无妨,非曰修行人皆宜饮酒食肉也。”

道济禅师有一首非常有名的偈颂:“酒肉穿肠过,佛祖心中留。世人若学我,如同进魔道。”世人往往津津乐道“酒肉穿肠过,佛祖心中留”,并常将济公和尚这两句话,当作满足自己酒肉欲的开脱词,却很少有人知道还有“世人若学我,如同进魔道”这两句。济群法师如此解读:“要知道,济公的行为不是一种修行,而是一个成就者的示现。禅宗提倡‘搬柴运水无非是道’,似乎不讲究形式,但从某种意义上说,这是一种更为严格的修行。因为它直接立足于起心动念,要时时保持觉知,这种用心是绵绵密密的,贯穿于一切时,一切处,可以说,比重点落在身口上的持戒更微妙,要求更高。”

读印光法师、济群法师对济公和尚“喝酒吃肉作痴狂状”的开示文后,顿觉豁然开朗,这不也是对怀素喝酒吃肉形象的最好解读吗?怀素所示喝酒吃肉的狂僧相与大家熟知的济公和尚很类似,看似狂放的生活方式,其实不是其修行时的行为,而是一个成就者的示现,这是大神通圣人表法的另类方式。“当令众生喜,当令菩萨喜,当令诸佛喜,当成此欢喜”,以《大方广佛华严经入法界品》此言,来解读怀素与济公的这种另类示现,就比较清楚这种境界了。世人如果只看到怀素纵情酒肉的表相,而不去品味其“醉里得真如”之道,乃舍本逐末也。

《金刚经》有言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”,佛度众生时,因人随机而化;只要能随处作主,随时在定中,一念不散乱,此乃道中人也。而我们俗众,常常被表相所惑,认为凡出家人必须得戒酒吃素,否则非修行人。仰山随沩山参学时,沩山说:“只贵子眼正,不说子行履。”意思是只要你见地对了,不问下面的修证功夫,因为见地对了,修证一定会上路的。见地错了,功夫做得再好,行履也是错的。由此想到怀素的书法,如千手观音一般,从目前传承下来的法帖来看,每个法帖面目都不一样,但强大的内心定力,以及从字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清净力量是未曾改变的。正所谓“自在本性,清明了了”“灵光独耀,迥脱根尘”。

虽说修行人得道与否和饮酒吃肉没有直接因果关系,但大智慧的修行者,为何要为修行人设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呢?再回看前文,白居易所受“晚岁风痹”之苦,以及怀素在其《论书帖》《律公帖》中所述自己病苦“风废多年”“心如刀刮”。痛风症与常饮酒和高脂肪、高蛋白的饮食习惯有直接关系。有修行人认为,怀素是用自己代众生受苦的心志,示显喝酒吃肉的狂僧相,并受尽“风废”苦痛的折磨,让众生切记贪欲“口福”之苦从而明了守清规戒律的重要性。

从怀素与济公所示另类狂僧相得知,对开悟了的修行人来说,喝酒吃肉与修行得道与否,并无必然联系。但非大根器者不能为,凡夫俗子修道还须“戒”字当头。如果世人没有修证功夫,只仿效怀素醉酒狂草之相,而不知其得真如之实,那就是东施效颦了。

《僧怀素传》载:“怀素疏放,不拘细行。”“疏放”一词,将怀素不加雕琢、文思放纵、率意挥写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。怀素疏放性格的形成,虽有其天性的一面,但与其修行证悟的高度息息相关,怀素所表现出来的这种疏放,是他平时所持“无相”禅境的自然再现。

怀素是禅宗的得道高僧,颜鲁公曾赞曰:“开士怀素,僧中之英,气概通疏,性灵豁畅。”历来“开士”是对菩萨的称呼,也是对慈悲救世得道者的别称。在颜鲁公等社会贤达眼里,怀素是僧侣中的精英,是大觉悟者;在百姓心中,怀素是得道高僧。至今,在怀素发迹处湖南省永州市冷水滩区蔡市镇岐山头村一带,民间仍然有不少关于怀素为老百姓排忧解难的传说。

怀素是大觉悟者,也可从陆羽对怀素的描述“万缘皆缪,心自得之”中略探其究竟。“缪”即“纰缪”,错误之意。怀素深解《金刚经》意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幻。”佛家认为“一切唯心所造,唯识所变”。世间一切,因缘和合而生,是虚幻的,是无常的,并非真实;而世间人常以“非真实”为“真实”,将“无常”看作“常”,怀素认为这一切都是人的错觉。怀素是得道高僧,观世无常,所以他能识“万缘皆缪”的世间真相,从而明心见性,心无挂碍,直达佛境,这正是怀素由“草根”书家成为“草圣”的根本性因素,也可以说是怀素“字藏真”之“草书三昧”的真实体现。

(文/曹兰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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