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衡爱情诗：千年传承，鲁迅亦模仿

发明家张衡

发明地动仪和浑天仪的东汉发明家张衡，被后人称为科圣。他是一个科学家，也是一个文学家。几乎全能，即懂天文、地理、数学，又搞发明，因为所取得的科学成就太过超前，光芒太过耀眼，几乎掩盖了他文学家的身份。其实张衡在文学上也是成就斐然，与司马相如、杨雄、班固并称，汉赋四大家。

汉代文人写赋较多，写诗少。张衡少量的现存诗中有一首很出名，对后世七言律诗的发展有深远的影响，名为《四愁诗》。

我所思兮在太山。欲往从之梁父艰。侧身东望涕沾翰。美人赠我金错刀。何以报之英琼瑶。路远莫致倚逍遥。何为怀忧心烦劳。

我所思兮在桂林。欲往从之湘水深。侧身南望涕沾襟。美人赠我琴琅玕。何以报之双玉盘。路远莫致倚惆怅。何为怀忧心烦伤。

我所思兮在汉阳。欲往从之陇阪长。侧身西望涕沾裳。美人赠我貂襜褕。何以报之明月珠。路远莫致倚踟蹰。何为怀忧心烦纡。

我所思兮在雁门。欲往从之雪氛氛。侧身北望涕沾巾。美人赠我锦绣段。何以报之青玉案。路远莫致倚增叹。何为怀忧心烦惋。

这首诗提到了7个地名，8个物品。先看地名，对照东汉地图。

东汉地图

太山，桂林，汉阳，雁门，位于洛阳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。

1）东边的太山，即泰山。从东汉首都洛阳出发，要经过梁父山。梁父山海拔288米，别看是个小山，山势险峻，历代帝王封泰山必禅梁父，有“地神”之称。

2)南边桂林。湘水走到尽头，翻过一个山，就是漓水，差不多就是今天的桂林市。但汉代的桂林可能不是今天的桂林，可能是今之永州市，该市在湘水上游位置，有个区叫零陵区。

3）西边的汉阳。汉朝的汉阳也并非今天的武汉汉阳，而是今之天水市。去路需要经过陇阪，即小陇山。

4）北边的雁门。走的是山西的太行山和吕梁山之间的谷地平原，往北走，比较冷，去的路上雪氛氛。

那么问题来了，去帝国四方偏远的地区，道路遥远，很难到达。去向那里的美女，表达爱意，然后又求之不得，心情很惆怅。这首诗是在表达什么？这种叙事的方法应该是传承至《诗经》，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，求之不得，辗转反侧。经过后人解读，把美人比喻君子，就是一个怀才不遇惆怅的心情。但还是作为爱情诗比较纯粹。

我们再看下8个物品，分别是送礼和回礼。

金错刀，英琼瑶

琴琅玕，双玉盘

貂襜褕，明月珠，

锦绣段，青玉案

金错刀，汉代的钱币。铭文上写着“一刀平五千”，面值很大。

英琼瑶，是一种美玉。

英琼瑶

琴琅玕，也作金琅玕，琅玕是一种像珠子的宝石。

琴琅玕

双玉盘，可能市双耳或者双鱼图案之类的玉盘。

双玉盘

貂襜褕，参考汉朝服饰样式，可以理解为貂皮大衣。

汉朝服饰

明月珠，夜明珠。

夜明珠

锦绣段。真丝提花面料，丝绸锦缎。

丝绸锦缎

青玉案。摆在岸几上的茶碗之类，青玉做的。

青玉案

可见，送礼和回礼都是贵重物品，价值相互匹配，不失礼节，也说明相互重视程度。

《四愁诗》写得活泼有趣，琅琅上口，历朝历代都有人仿写。

鲁迅先生也仿写了一个，算是一个恶搞版本，题为《我的失恋》

我的所爱在山腰；想去寻她山太高，低头无法泪沾袍。爱人赠我百蝶巾；回她什么：猫头鹰。从此翻脸不理我，不知何故兮使我心惊。

我的所爱在闹市；想去寻她人拥挤，仰头无法泪沾耳。爱人赠我双燕图；回她什么：冰糖葫芦。从此翻脸不理我，不知何故兮使我糊涂。

我的所爱在河滨；想去寻她河水深，歪头无法泪沾襟。爱人赠我金表索；回她什么：发汗药。从此翻脸不理我，不知何故兮使我神经衰弱。

我的所爱在豪家；想去寻她兮没有汽车，摇头无法泪如麻。爱人赠我玫瑰花；回她什么：赤练蛇。从此翻脸不理我。不知何故兮——由她去罢。

百蝶巾、双燕图、金表索、玫瑰花，是象征富贵的物品，是大家闺秀的拿得出手的送礼物品。回礼却是，猫头鹰、冰糖葫芦、发汗药、赤练蛇，是故意搞怪还是情非得已，让人莫名其妙，得到结果当然是失恋。那么鲁迅先生是想表达什么呢，还是在讽刺谁？传说是讽刺徐志摩。徐志摩苦恋林徽因，最终却以失恋告终。也可能就是写着好玩。由此也可见四愁诗的文学魅力。

下面还有两个较著名的仿写版本。

《拟四愁诗四首》三国魏·傅玄

我所思兮在瀛洲，愿为双鹄戏中流。牵牛织女期在秋，山高水深路无由。愍予不遘婴殷忧，佳人贻我明月珠。何以要之比目鱼，海广无舟怅劳劬。寄言飞龙天马驹，风起云披飞龙逝。惊波滔天马不厉，何为多念心忧泄。

我所思兮在珠崖，愿为比翼浮清池。刚柔合德配二仪，形影一绝长别离。愍予不遘情如携，佳人贻我兰蕙草。何以要之同心鸟，火热水深忧盈抱。申以琬琰夜光宝，卞和既没玉不察。存若流光忽电灭，何为多念独蕴结。

我所思兮在瀛昆，愿为鹿窥虞渊。日月回耀照景天，参辰旷隔会无缘。愍予不遘罹百艰，佳人赠我苏合香。何以要之翠鸳鸯，悬度弱水川无梁。申以锦衣文绣裳，三光骋迈景不留。鲜矣民生忽如浮，何为多念只自愁。

我所思兮在朔方，愿为飞燕俱南翔。焕乎人道著三光，胡越殊心生异乡。愍予不遘罹百殃，佳人贻我羽葆缨。何以要之影与形，永增夏结繁华零。申以日月指明星，星辰有翳日月移。驽马哀鸣惭不驰，何为多念徒自亏。

《拟四愁诗四首》西晋·张载

我所思兮在南巢，欲往从之巫山高。登崖远望涕泗交，我之怀矣心伤劳。佳人遗我筒中布，何以赠之流黄素。愿因飘风超远路，终然莫致增永慕。

我所思兮在朔湄，欲往从之白雪霏。登崖永眺涕泗颓，我之怀矣心伤悲。佳人遗我云中翮，何以赠之连城璧。愿因归鸿超遐隔，终然莫致增永积。

我所思兮在陇原。欲往从之隔秦山。登崖远望涕泗连。我之怀矣心伤烦。佳人遗我双角端。何以赠之雕玉环。愿因行云超重峦。终然莫致增永叹。

我所思兮在营州，欲往从之路阻修。登崖远望涕泗流，我之怀矣心伤忧。佳人遗我绿绮琴，何以赠之双南金。愿因流波超重深，终然莫致增永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