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上刊了一则旧闻。邻县某户人家三伏天盖房,请来的匠人都是亲帮亲邻帮邻的亲朋好友,主人自然好酒好肉的招待。华夏落成的那天,主人在镇上专门定制了大量的冰啤酒,让匠人畅着肚皮饮用。农村的蛮工酒量都很惊人,三五瓶啤酒不在话下。中午时分,正值高温,匠人们大汗淋漓,见到冰啤,一个个仰起脖子畅饮。几瓶啤酒下肚后,有的口吐白沫摸肚蹲地,有的直接翻了白眼不省人事。经全力抢救,还是伤了好几条人命,喜事办成了丧事。这是不懂基本常识,匠人们本来就有中暑的前兆,冰啤酒刺激肠胃及中枢神经,必加剧病情。如果换成木桶用沸水泡粗茶,让其完全凉却后再饮用,必解喝提神。
这让我想起儿时农村“双抢”喝凉茶的一些记忆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农村都是双季稻种植,每年立秋之前既要抢收还要抢插,这是农民最要命的一个季节。高温酷暑,热浪袭人,人们在田间地头低头劳作,苦不堪言。条件如此恶劣,但中暑的倒极少见,这主要得益于木桶凉茶的妙用。那时候大集体经营,生产队采用集中歼灭的做法,收割时候大家一起收,插秧时大家一起插,内部分工明确,青壮劳力一线作战,小脚妇女后勤服务。小脚妇人三两人一组,间隔一二个小时,便担着两桶泡好的大水桶茶,颤巍巍的摆动身子,像杨柳扶风,走在田间的小路上,在湛蓝的天空衬托下,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。“茶来了,茶来了,歇火啦”大家呼的一下放下手头的活儿,大木桶还没放稳,蓝边碗儿直接进桶舀满,咕咕嘟咕嘟的直往肚里灌,那个爽呀,有的一只手插着腰,一手端着茶碗,任茶水顺着嘴角往下淌,闭着眼仰头望天,似在沉思;有的一边咕噜一边摸着胸口咂吧着嘴,“好喝,好喝,比老母鸡汤还好喝”。沁入心脾的几碗凉茶下肚后精神又爽了起来,干劲更足了。
这茶其实就是夏茶。我的老家在圩区本不出茶,但茶叶还是必不可少的。大队统一用稻子到隔壁山区去换一些来,每家分一点,结余留做公用。春茶是买不起的,只能买夏茶,春茶采在谷雨前,夏茶采在5月中下旬至6月初,春茶条索肥壮,银毫披身,夏茶枝大叶大,粗手粗脚,香气也比不上春茶强烈。但夏茶淳朴,春茶娇嫩,夏茶质苦味甘,先苦后甜,甜得绵延经久。
还有一个药用功能是春茶不能及的。
少时,一着凉或吃了不洁食物,便肚子痛疼,母亲从平时啥不得喝的瓦灌里,撮出三分之一蓝边碗的粗茶,放在铁锅上烘炒,直至茶叶有些发焦并有糊味的时候再盛出来。分成三份,每次用沸水冲泡一碗,等半凉之后,让我仰着脖子一咕脑地喝下去。说来也奇,一碗下肚后,顿觉心胸凉爽,畅快,稍过一会,肚子的吐嘟声慢慢地变轻了,隔个把多小时,再喝第二碗,肚痛轻了一大半,隔会再追第三碗,肚痛便全消了。
其实,喝茶喝的是心情,一茶一世界,一壶一人生,又何必在乎茶的价格的高低,质量的优劣。粗茶苦涩浓酽,回味无穷,正如慢慢人生,多点苦味也未尝不是一种所得。
现在生活条件好了,夏茶再也无人采摘了,但记忆中夏茶,让我久久难以忘怀。